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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欠狗的債           ★★★ 【字體:
欠狗的債
作者:佚名    成語故事來源:本站原創(chuàng)    點擊數(shù):    更新時間:2025/1/3    

  大關東的冬天來得特別早,來得也特別厲害,尤其是大山里。八月節(jié)剛過,鵝毛大雪便鋪天蓋地咆哮而至,一下就是幾天幾宿,天地間只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。窩在大青嶺山腳下的小巖村也被北風凍得瑟瑟顫抖,那稀稀拉拉十幾戶人家的小房都縮在雪地里,怎么看怎么像一座座墳。

  靠山吃山,這是老祖宗幾千年來不變的端正,小巖村險些與外界隔絕,人們所能依靠的也只有眼前的這片大山。采蘑菇,摘山菜,挖棒槌,這是小巖村孩子記事起就知道的事兒。打獵,才是小巖村人生活的根本。在小巖村,槍和獵手,是人們最尊敬的物和人。

  劉恩茂的老爹劉福棠是小巖村最有名的獵手,他曾經接連追了七天七宿,翻過七道山梁,趟過七條大河,終于把那只據(jù)說有好幾百年道行的白銀狐獵到手上,小巖村的人都尊稱他為劉炮。劉福棠進山打獵從未空手返來過,可自打妻子去世以后,他空手而歸的次數(shù)卻越來越多,因為他放心不下獨自留在家里的兒子恩茂。

  十八九歲的劉恩茂長得頗為結實,整天呆在家里憋得難受,總嚷嚷著要和劉福棠一路進山打獵。雖然劉恩茂的槍法得了老爹的真?zhèn)鳎U些是彈不虛發(fā),可他咋說也依然個孩子。再加上山高林密,野獸出沒,危機四伏,稍有疏忽便可能有去無回,劉福棠說什么都沒有讓兒子跟自己進山。每次打獵,他都把劉恩茂一個人留在家中。可逐步地,一絲憂慮和不安又纏在了劉福棠的心頭。

  作為一個出名的獵手,劉福棠知道,山里最讓人擔憂的野獸不是熊,也不是老虎(tiger),更不是被人們傳為有道行會法術的狐貍(fox),而是最普通也最常見的狼(wolf)。狼是最狡詐最兇狠的野獸。它們知道如何用最小的代價調換最大的回報,它們在每次攻擊前都會了解對手,而不會輕視對手,所以它們的攻擊很少失誤。它們不會為了所謂的莊嚴在自己弱小的時候攻擊比自己壯大的植物,如果迫不得已面對比自己壯大的東西,它們必然群起而攻之。同時狼也是最團結最具報復心的植物。它們雖然常常獨自行動,可當同伴受傷時,它們絕不會獨自逃走。一旦它們和對手結下了仇,它們會跟隨對手的氣味一路追殺,甚至上千里。

  劉福棠打獵以來殺過惡狼無數(shù),他很擔憂,哪天狼會抄后路偷襲自己的家。恩茂一個人在家,家里唯一的一根獵槍又帶在自己的身邊,萬一發(fā)生什么意外,孩子恐怕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。劉福棠想了幾個晚上,終于想出了對付狼的辦法,那便是用狗。狗很聰明,也很勇敢,又特別忠誠于主人,為了主人,它們可以不顧自己的生命。另有一條,它們似乎與狼有說不清的仇恨,碰到狼,獵狗極少有退縮不前的。把狗留在家里,不但可以和孩子做個伴兒,關頭的時候還可以起到丟卒保車的作用,。最起碼狗的狂咬亂叫還能給同村的人報信,萬一發(fā)生什么意外,大伙兒解救也來得及。

  欠狗的債(2)

  打定念頭,從不養(yǎng)狗的劉福棠便抱回了三只狗崽,辨別取名大郎、二郎、三郎,整天和兒子一路練習它們。三條狗長得很快,進步也很快,一年多就可以進山圍獵了。

  這天,劉福棠把三郎留在家,仔細叮囑了劉恩茂一番,帶著大郎、二郎進山打獵去了。

  三天后的傍晚,劉恩茂做好飯,剛把食給三郎端已往。三郎的耳朵突然之間之間之間豎了起來,猛地躍起,沖開房門箭一般沖了出去。劉恩茂一愣,一把抓過墻上的匕首,緊跟著沖到屋外。

  屋外靜靜靜的,什么都沒有。劉恩茂仔細搜看了半天,這才拍了拍三郎的腦袋:“聽錯了吧?走,回屋吃飯。”

  三郎猛地擺了擺頭,向著村外箭一般跑去。

  劉恩茂趕忙追了已往,還沒跑出五步,低沉的天幕下,一條渾身是血的獵狗搖搖晃晃地跑了過來。

  “二郎!”劉恩茂的腦袋“轟”的一聲炸了,他幾步躥已往,“二郎,出什么事兒了?我爹呢?”

  二郎不顧三郎的吼叫,一口叼住劉恩茂的褲角,向著自己來的方向拼命扯著小主人。

  爹一定是出事了!劉恩茂一扭頭,拼命喊了起來:“來人吶,快和我去救我爹——”

  村里的門險些同時推開,家家戶戶都有人沖了出來。大伙兒一見眼前的情形,想也沒想,轉身回屋抓起槍,跟著二郎,急沖沖向山里奔去。

  雪地上的血跡蛇(snake)一樣一向伸向遠方。

  二郎搖搖晃晃跑在最前面,三十幾個男人提著槍,紅著眼睛拼命地跟在前面。

  翻過一個山頭,雪地上的腳印雜亂起來,不時有死狼橫在地上。轉過一個山彎,伴伴隨著二郎的一聲厲叫,操槍的男人們都驚呆了。

  雪地里橫躺豎臥布滿了狼尸,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。

  遠方一棵孤零零的大樹上,劉福棠趴在最高最粗的樹權上,身子用綁腿帶子死死地捆著,槍橫在手里,卻沒有再響一聲。

  樹下,黑乎乎圍著一群野狼。有的野狼不時躍起,想撲到那高不可及的樹權上;有的野狼順著樹干,拙笨地想爬上去;更多的野狼竟然張開大嘴,啃咬著樹于,狼牙咬碎木頭的“嘎吱”聲傳出老遠,讓人毛骨悚然。

  “爹——”劉恩茂慘叫一聲,掄起匕首就往上沖。

  鄰居汪老九一把拉住劉恩茂,大吼一聲:“開槍——”

  槍聲怒吼,子彈紛飛,血肉模糊,野狼慘叫。

  幾分鐘后,狼群狠狠地瞪了火力壯大的敵人一眼,扔下滿地的尸首,風一樣撤去了。

  欠狗的債(3)

  大郎的尸體就倒在樹下,已經被野狼撕成為碎片。

  “爹——”劉恩茂悲叫一聲,撲到樹前。

  “兒子……”劉福棠張了張嘴,泥一樣癱在了樹上,手里的槍“當”的一聲掉了下來。

  三天后,劉福棠和二郎一塊兒死了。臨終前,劉福棠抖著手,摸著兒子淚流滿面的小臉:“兒子,爹……不行了……記取爹的話,以后……不要……進山打獵……”

  爹死了。大郎、二郎都死了。爹臨死前一再叮囑不讓自己再進山打獵,可殺父之仇豈能不報?獵人(knife)的兒子身上永遠淌著獵人的血,不給老爹報仇,打死那些野狼,不要說劉恩茂一輩子都活不安心,村里的人也絕不可能再接納他,就連三郎都無法容忍。更況且這方圓數(shù)百里,除了山就是山,不進山打獵怎么活?劉恩茂把老爹和大郎二郎下葬后,一個頭重重地磕在墳前,提起槍,帶著三郎,徑直上了大青嶺。

  劉恩茂下意識地在雪地上一抓,一段粗樹枝被他從雪里摳了出來,他想也沒想,雙手握緊,狠狠地捅了上去

  進山一轉悠,劉恩茂才知道打獵并不是想像的那么簡樸。茫茫群山,哪兒都是樹,哪兒都是石頭,哪兒都是雪,哪兒都一樣。表面上四處一片平靜,可就是那平靜之下卻蘊藏無數(shù)殺機。不用說虎豹豺狼那些大植物,就是巖石下、大樹上、草叢里都讓人安心不得。毒蛇、毒蜘蛛(spider)、草爬子(蜱蟲),看似小的東西,哪個咬上一口,搶救不及時都會致人死命。安安穩(wěn)穩(wěn)沒有任何毒蟲隱藏的大樹也讓人心驚肉跳,突然之間之間之間間就可能會有一段俗稱“吊死鬼”的枯樹枝枝、枯樹枝干從天而降,躲閃不及就會被串糖葫蘆,非死即傷。白雪掩蓋的大石、巷子,同樣不可大意,那下面很可能就是石縫甚至冰窟窿,一不小心掉下去連呼喚的機會都沒有。再加上山洪、泥石流,一個人在大山面前的確是微不足道的。劉恩茂突然之間之間之間曉暢了一個道理,在大自然面前,一切生物的機會都是均等的,人不能光靠手里的槍,更多的要靠自己的腦袋。

  逐步地過了小半年,劉恩茂摸清了大山的一些規(guī)律,找到了一些找野獸、打野獸的方式,逐漸在山里站穩(wěn)了腳,每日進山也從不空手而歸,山雞野兔(hare)信手拈來,就連不常見的鹿都被他獵過一頭,他的名氣也逐漸響了起來。可不知為什么,野狼他卻從來沒有碰到過,甚至沒有發(fā)現(xiàn)過狼蹤。

  這天,劉恩茂轉遍了大青嶺上野狼可能出現(xiàn)的地方,可連泡狼糞都沒有發(fā)現(xiàn),而且大小植物仿佛蒸發(fā)了一樣,一個都沒有露面。眼看著太陽已經偏西,劉恩茂把槍橫在脖子上,第一次空著手領著三郎沒精打采地下山回家。

  欠狗的債(4)

  剛走到崖邊一片較為開闊平坦的雪地上,劉恩茂突然之間之間之間覺得有些不對頭。滿身大汗的他竟然猛地打了一個激靈,就像有幾百把鋼刀貼著自己的肉刷地劃過,全身的汗毛“刷”的一會兒全豎了起來。一股冷森森的殺氣從身后猛地逼過來,還攙雜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。

  憑著父親(father)的教導和這半年來的經驗,劉恩茂心里一翻個兒,斷定附近一定有狼,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狼。

  他順手抄起槍,突然之間之間之間一個轉身,剛轉過來的槍也猛地抬了起來。

  不出所料,一條半頭驢大、鼻子尖上帶有一道白毛的野狼風一樣撲到了眼前。

  劉恩茂記起來了。父親遭到狼群圍攻時,沖得最猛的就是這條白鼻子狼。

  是人在找狼依然狼在找人?四目相對的一剎那,只有仇恨和殺機。雙方都清楚:明天只有在世的才能走出這片雪地。

  劉恩茂的槍口還沒揚起,槍便被白鼻子野狼狠狠地撲了出去。

  劉恩茂本能地往后一退,這才躲開了白鼻子狼狠命的一撲。趁著野狼撲在雪地上的一剎那,他一伸手,從綁腿帶子上拔出了冷光閃閃的腿叉子(匕首),大吼一聲撲了上去。

  就在他剛往前一探身的時候,白鼻子狼的大尾巴竟然猛地橫掃了過來,狠狠地抽在了劉恩茂的腿上。

  劉恩茂大叫一聲,匕首飛出老遠,狠狠地摔了出去。右腿重重地砸在了一塊巨石上,清楚地傳出骨頭斷裂的聲音。

  白鼻子狼眼睛里閃過一絲得意、驕傲和冷酷,它身子一弓,猛地撲了過來。

  突然之間之間之間,大黃狗三郎狂吼一聲,閃電般撲了上去,一口死死地咬住了白鼻子狼的后腿,

  白鼻子狼痛叫一聲,一轉頭,狠狠地咬住了三郎的脖子。一狼一狗糾纏在一路,在雪地上打起了轉轉。

  劉恩茂硬撐著骨折的右腿,使足了平生的力氣向著遠方雪地上的獵槍爬了已往,伸出顫抖的手抓向槍柄。

  就在這時,三郎猛地收回了一聲慘叫。

  劉恩茂一扭頭,只見白鼻子狼狠狠地扭脖子一甩,大黃狗三郎就像片樹葉一樣被甩了出去,脖子上的一片皮肉已經被白鼻子狼撕掉,露出了血糊糊的一大塊。

  白鼻子狼張口吐出三郎脖子上的皮肉,縱身一躍,泰山壓頂般向著劉恩茂撲了下來。

  劉恩茂下意識地在雪地上一抓,一段粗樹枝被他從雪里摳了出來,他想也沒想,雙手握緊,狠狠地捅了上去。

  樹枝從白鼻子狼的前胸捅進,從后背透出了木頭尖,鮮血噴了劉恩茂滿臉滿身。

  劉恩茂順著白鼻子狼撲下來的力量一側身,野狼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。他雙手抓著樹枝拼命地捅著晃著。

  欠狗的債(5)

  白鼻子狼身體抽動了幾下,氣絕身亡。

  劉恩茂兩手一撒,泥一樣癱在了雪地上。

 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,劉恩茂突然之間之間之間覺得有條舌頭在自己的臉上舔著。他猛地一睜眼,只見身上已凝滿了血冰的三郎正在邊舔著自己的臉邊悲傷地哼叫著。

  “三郎!”劉恩茂的眼睛里噙滿了淚水。

  一見劉恩茂醒了過來,三郎的眼里掠過一絲欣喜,它輕輕扯了扯劉恩茂的褲角。

  劉恩茂雙手撐地想站起來,可右腿刺骨的劇痛又讓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。

  三郎一轉身,把獵槍拖了過來。

  劉恩茂拄著獵槍,咬著牙終于站了起來,可渾身無力。,腿部劇痛鉆心,想要走路已是難上加難。

  劉恩茂抬頭看了看已經隱入山凹里的殘陽,又看了看地下白鼻子狼的死尸,長嘆了一聲:“瓦罐難免井口破!看來我這一百多斤要扔到這山里了,誰讓咱是獵手呢!”

  三郎盯著他叫了一聲,叼住他的褲角就往山崖下扯去。

  劉恩茂不知道三郎想干什么,他咬著牙拄著槍一步三挪挪到了山崖下,在三郎的示意下,在一個隱蔽的地方背靠大山坐了下來。三郎又扭身跑回雪地,把那把腿叉子叼給了劉恩茂。三郎看了看主人,用頭在主人的身上蹭了蹭,嗚叫了幾聲,帶著滿身的血冰,轉身向著山下跑去。

  劉恩茂頓時曉暢了,三郎這是回村子搬救兵。

  三郎走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,劉恩茂就清楚了它的良苦用心。

  雪地里傳來了“沙沙沙”的踏雪聲,無數(shù)盞綠瑩瑩的“鬼燈”圍攏過來。

  十幾條狼從四面八方聚了過來,在劉恩茂身前不遠方停下,安安靜靜地盯著他,一動不動。

  突然之間之間之間,幾條狼猛地躍了起來,向著劉恩茂撲了上去。

  劉恩茂抬起槍,對準“鬼燈”接連開火。彈無虛發(fā),那幾條狼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。

  狼群靜了下來。

  過了一會兒,狼群發(fā)動了另一次沖鋒,在扔下幾條尸體后,又規(guī)復了平靜。

  幾條狼狗一樣蹲坐在雪地上,安安靜靜地盯著劉恩茂,另外幾條狼向兩邊繞了已往。大約兩炷香的功夫,那幾條狼又失望地繞了返來,狼群里頓時流露出焦慮的氣氛。

  劉恩茂清楚,自己的身后就是高入云霄的山崖,兩側又有立石保護,狼想從前面和左右包抄襲擊的辦法根本無法實現(xiàn)。看著眼前已無法平靜的狼群,他心里默默地想:不管我能否在世下山,三郎的救命之情我永生難忘。

  突然之間之間之間,狼群騷動起來。

  遠方傳來了隱約的火光。緊接著,汪老九等人的狂呼聲也傳了過來。

  欠狗的債(6)

  救兵來了。劉恩茂心里一陣翻騰,他聽到了三郎那焦慮的吼叫聲,他的嘴角抽動了起來。

  狼群平靜了一下,拖起白鼻子狼的尸體,眨眼間消逝得無影無蹤。

  狼群剛剛退卻,三郎便帶著眾人奔了過來。

  一見主人安全地坐在那兒,三郎的眼里滿是驚喜,它狂叫一聲,猛地撲了上來。

  “三郎——”劉恩茂一會兒抱住大黃狗,眼淚“嘩”的一下淌了下來。

  火光下,黑影一閃,三郎從汪老九家的火海里沖了出來,嘴里叼著一段燃著的木頭,猛地扔到了劉恩茂院前的草垛上,很快就燃起了沖天大火

  劉恩茂得救了,可他卻負了重傷,整整蘇醒了三天三宿,在蘇醒的時候,他嘴里只喊著一個名字,那便是“三郎”。

  鄰居汪老九把劉恩茂接到了自己家,親自給劉恩茂治傷。他每日空上山打野物、弄草藥,親手配制紅傷藥,還四處求人前來治傷,又把老爹留下的一苗五品葉的棒槌給劉恩茂補了身體。汪老九的獨女汪娥對劉恩茂更是精心,做飯熬藥調湯燉補,摒擋起居,無微不至。

  在汪家父女的全力照顧下,劉恩茂的身體很快就好轉了。

  等劉恩茂第一次蘇醒,剛睜開眼睛,便一把抓住坐在身邊的汪娥問:“小娥妹,三郎呢?”

  一見劉恩茂醒了過來,汪娥一臉的驚喜:。可是忘不了你的三郎?稀里糊涂的時候還喊呢!它比你規(guī)復得快,就在外邊呢!”說著,扭頭叫喚,“三郎,三郎,出去!”伴伴隨著喊聲,三郎跑進了屋。一見主人坐了起來,興奮得在炕前搖著尾巴直轉圈。

  劉恩茂雙手一撐就要下地。汪娥趕忙一把拉住他,問:“干啥?你這腿現(xiàn)在還不能吃勁,想落個點腳哇?”

  劉恩茂在汪娥的保持下又坐了回去,他一把抓起三郎:“三郎,你救了我的命,我劉恩茂發(fā)誓:這輩子都要報答你。”

  汪娥氣呼呼地一扭頭,冒充抱怨道:“這一年頭,救人都不如救條狗,狗還知道跟你搖搖尾巴呢,這人可好,連句話都不會說。”

  劉恩茂趕忙放下三郎,問道:“小娥妹,謝謝你救了我,你和九叔沒少受累吧?”

  汪娥一撅嘴:“不受累!我們爺倆欠你的呢!”

  劉恩茂臉一紅,誠懇地說:“小娥妹,你別生氣,剛才我光顧著想三郎了。你放心,我劉恩茂絕不是忘恩負義的人,你和九叔對我的大恩大德我一定要報,我——”

  “你怎么報?”汪娥一下打斷了他的話,“你說你怎么報?”

  欠狗的債(7)

  “我……我給你們打獵、蓋房子、種地……我……我當牛做馬也——”

  “誰稀罕你當牛做馬?誰要你打獵?你趕緊老忠實實呆著,省著讓人家擔憂。為了你,我們爺倆啥沒做?我倒沒啥了,你知道人家咋說我爹的嗎?人家說……人家說……趕上對待姑爺?shù)牧恕?/P>

  聽了這話,劉恩茂的臉更紅了:“那是他們瞎扯,他們愿說就說去吧,反正——”

  汪娥“呼”的一下把臉轉了過來,紅紅的臉上隱約掛著淚珠:“反正啥?反正也不是真事兒是不是?你小子可真沒良心,你知不知道你這些天跟死豬似的往那一躺啥也不管,我是咋辦的?給你換藥翻身,幫你解手,給你收拾這擦擦那,我……我都看見了!”

  “啥?你都看見了?”劉恩茂的臉頓時成為紅布,嘴也結巴起來,“那……那……那咋整啊?”

  汪娥一咬嘴唇:“咋整?你說還能咋整?實在不行,我就……”

  “別!小娥妹,你千萬別!”劉恩茂一著急,往前一探身,腿部一陣劇痛,他一咧嘴又坐了回去。

  “你當心點兒,你以為你現(xiàn)在是大暴徒吶!”汪娥趕忙扶著劉恩茂坐好。

  劉恩茂一把抓住汪娥的手:“小娥妹,其實我早就對你……可我不能啊……”

  “咋?嫌我長得不好?依然嫌我不會打槍?”

  “不是,小娥妹,你長得多俊吶!我也不是嫌你不會打槍……”

  “那你為啥……”

  突然之間之間之間,門外傳來了一陣大笑:“我閨女大了,能自己找婆家了!”門一開,汪老九提著幾只山雞走了出去。

  “爹!”汪娥臉一紅,接過山雞就要往外跑。

  “別走!”汪老九一把拉住了閨女(daughter),“反正話都說開了,明天應該交個底了。恩茂哇,平時我早看出來你和小娥之間的意思了,你爹在世的時候也跟我說過這意思,可那時你倆都太小。現(xiàn)在你們倆都長大了,再加上這幾天的事兒,你就給我個實底,對這事兒你啥意思?”

  “九叔,您和小娥妹的恩情我一輩子也忘不了……”

  ’汪老九一擺手:“不用說這個,我就問你跟小娥的事兒。”

  欠狗的債(8)

  劉恩茂臉紅到了脖子:“九叔,能跟小娥妹在一塊兒,讓我死我都干。可我現(xiàn)在一沒個大人二這腿能否落個啥根還都不好說,這不太虧了小娥妹了嗎?我……”

  汪老九哈哈大笑起來:“我以為什么原因呢,就這,不礙事兒。你沒大人,我不就是你爹嗎?你那腿,實話通知你吧,你九叔我親自配的藥,再加上我又請了方圓幾百里有名的老紅傷手給你治了,保管啥毛病沒有,一點兒根兒都不會留下。你趕緊給我養(yǎng)好啦,我還等著喝我閨女的喜酒呢!”

  “爹!”汪娥臉一紅,跑了出去。

  三個多月后,劉恩茂和汪娥的婚禮隆重舉行了。因為劉福棠是出了名的獵手,汪老九也是數(shù)得著的人物,劉恩茂又是小巖村后起之秀,所以婚禮特別熱鬧,小巖村所有人都聚到了劉家道喜。大家大碗飲酒,大塊吃肉,盡情歡笑,婚宴從日上三竿一向進行到月上柳梢頭。直到所有的人都醉了,稍微能區(qū)分出路的人連拖帶扶著爛醉如泥的人東倒西歪地回了家,新房這才安靜下來。

  安頓好啦汪老九,同樣沒少飲酒的劉恩茂這才走進自己的家。麻油燈下,嬌羞的汪娥越發(fā)動人,劉恩茂摟著心上人一路走進了銷魂的天堂。

  也不知過了多久,沉睡中的劉恩茂仿佛聽到了三郎凄厲的叫聲,他朦朦朧朧地剛睜開眼睛,一條黑影便躥了出去,躍上炕,沖著他的耳朵就是一口。

  劉恩茂“哎喲”一聲坐了起來。

  咬他的正是三郎。

  “三郎,你瘋了?”劉恩茂剛說完,三郎一揚臉,沖著窗外狂叫了起來。

  劉恩茂放眼看去。天吶!月光下,院子里圍滿了狼,一盞盞綠瑩瑩的“鬼燈”配上那一張張白森森的狼牙,殺氣包圍了整個小屋。

  劉恩茂一把抓過槍,把匕首塞到驚身坐起的汪娥手里:“別怕,狼這是報仇來了。”

  直到這時,劉恩茂才感覺到父親劉福棠對狼的評價是多么的正確。狼是不會忘記仇人的,可當仇人實力遠遠超出自己的時候,它們又會等待時機。他大意了,他沒有想到狼如此記仇,他更沒有想到狼會選擇在他結婚、一村人全都醉倒的時候來報仇。這個時候,狼已經完全占據(jù)了優(yōu)勢,要想血洗整個小巖村,那都是易如反掌。

  容不得劉恩茂多想,他推彈上膛。

  月光下,幾條狼一轉身,向著旁邊的小屋圍去。

  “爹!”汪娥驚叫了起來。

  此時的汪老九正因喝醉了酒而沉睡,狼進屋后會輕而易舉地咬死這個老人。

  “三郎,快去報信!”劉恩茂嘴里喊著.手里的槍已經響了——沖在最前面的一條狼一個跟頭栽倒在地。

  欠狗的債(9)

  與此同時,三郎箭一樣沖了出去。

  幾條狼怪叫著沖了上來。

  劉恩茂的槍又響了,圍上來的狼紛紛倒地。三郎眨眼間沖進了汪老九的家。

  狼群里傳出了一聲低吼。野狼狂叫著向著劉恩茂和汪老九的屋子沖了過來。

  劉恩茂岑寂地開著槍,野狼一條條倒下。

  汪老九的屋里也響起了槍聲,圍上去的野狼也開始倒在地上。

  突然之間之間之間,眼前紅光一閃,汪老九的小房冒起了火光。

  狼群不由自立地往后一退。

  火光下,黑影一閃,三郎從汪老九家的火海里沖了出來,嘴里叼著一段燃著的木頭,猛地扔到了劉恩茂院前的草垛上,很快就燃起了沖天大火。

  狼群“呼”的一下前進了老遠,可依然沒有撤走的跡象。

  人影一閃,汪老九手提獵槍沖進屋來,一把抓起劉恩茂的衣服,幾下穿在身上,大吼一聲:“把槍給我!”說著把自己的槍扔給劉恩茂,一把抓過了劉恩茂的槍。

  “爹!”劉恩茂和汪娥同時叫了起來。

  “狼這是報仇來了,它們一是要找你,因為你打死了白鼻子狼,我沒猜錯的話,那是狼王。二是要找這條槍,因為你爹拿它殺的狼太多了。它們從氣味上就可以區(qū)分出這兩樣在哪兒,不見這兩樣它們是不會走的。恩茂,好好待小娥!小娥,恩茂,要好好活下去。”汪老九說完,提起槍沖了出去。

  槍聲響處,野狼倒地。汪老九殺出一條血路,向山里跑去。野狼緊緊地跟在前面,潮水一樣追了上去。

  槍聲越來越遠,最終消逝在大青嶺的群峰之中。

  三天后,三郎帶著眾人找到了只剩下一副骨架的汪老九的尸體。

  葬下汪老九,劉恩茂看了看群山:“小娥妹,大青嶺咱是呆不下去了,狼如果知道我沒死,還會來的,咱們搬走吧。”

  汪娥流著淚點了搖頭。

  “三郎,咱們要離開這兒了,跟我們搬家吧!”劉恩茂看著三郎,自言自語地說。

  三郎仿佛聽懂了劉恩茂的話,它眼睛里竟然布滿了憂傷、迷茫甚至幾絲驚恐,它趴伏在汪老九和劉福棠的墳間,就像一個畏懼離家的孩子一樣,低低嗚叫了起來。

  汪娥擦了擦眼淚,拍了拍三郎的腦袋:“三郎啊,這次又是你救了我們,我們都欠你的情。你放心,不管走到哪,只要有恩茂和我吃的,就有你三郎吃的,你三郎永遠是我們劉家一口子。”

  三郎似乎聽懂了汪娥的話,它在兩座墳前呆望了一會兒,站起身,跟著兩個主人,慢慢地離開了大青嶺。

  劉恩茂紅了眼睛,光著腳丫子,踩著滿地的雪,穿著襯衣襯褲,手掄著菜刀,瘋了一樣在前面死死地追趕

  劉恩茂一家搬到了數(shù)百里外的縣城,在縣郊僻靜處選了一座小房,住了下來。

  縣里的日子和山里的日子完全是兩個過法。縣里的一舉一動,哪怕喝口水,都要費錢。錢在縣里顯得太主要了,有了錢才能生存,才能過得好一點兒。等到他們的兒子劉輝來到世上后,錢的作用就更加顯明了。

  劉恩茂兩口子既不識字又不會別的本事,縣里他們又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親戚,甚至連個熟悉的人都沒有,兩個人只有靠出苦力過日子。每日,劉恩茂出去蹬三輪,誰家要干出力活兒的,只要給錢他就干,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,一點一點地掙著血汗錢。汪娥把孩子托出去后,也在縣里一家飯店里當上了服務員,每日早五晚九地忙碌著,和丈夫一路辛辛苦苦地維持著這個家。

  汪娥每日在飯店里早出晚歸,飯店離家又非常遠,有時候太晚了,劉恩茂就要去接她。劉恩茂接汪娥的時候,大黃狗三郎就不聲不響地跟在前面,和男人一路到飯店外等著女主人,一來二去便被飯店老板尤大明看在了眼里。

  這天晚上,劉恩茂剛到飯店門口,尤大明便從里面走了出來,二話沒說把劉恩茂讓進了飯店。

  “你說你這人也真夠外道的,來接小汪也不是啥丟人現(xiàn)眼的事兒,在外面站著干啥?來了你就出去唄,這不跟自己家一樣嗎?”尤大明一臉真誠地說。

  劉恩茂敦樸地笑著說:“外面也不冷,我尋思出去沒地方呆沒地方站的,別打擾你們做生意。”

  尤大明擺了擺手,說:“這話說的就更見外了,外面再不冷它也是外面,屋里就是再冷它也是家不是?小汪是給我當服務員,說白了,她端菜送酒都是給我掙錢,我這就是太忙,要不我正應該安排人去送她。你親自來接那也是給我減了不少負擔,哪還能讓你在外面等著呢?再說晚上要關門了,也沒啥客,你出去呆一會兒她們收拾完就可以一塊兒走了,根本不耽誤我的生意。”

  劉恩茂笑了笑,說:“謝謝尤老板了。”

  尤大明嘆了口氣,說:“小汪也跟她們那幫小姐妹說起你們家的經歷,我有事兒沒事兒的也聽過那么幾耳朵,你們可真不輕易呀!要說城里和山里就是兩個天地,生活方式、生活看法、生活水準,包括為人處事的看法和態(tài)度那都完全不一樣。要是不盡早地轉變過來,你們還真不一定適應這城市的節(jié)奏呢!”

  劉恩茂聽得深有感慨,點了搖頭說:“可不是咋的,原先我們在山里就不是這樣。最起碼吃住不愁,人和人都熟得很,有什么事兒大家伙一齊幫忙,日子過得雖說沒法兒跟你們城里人比,可也不覺得多苦,也有滋有味兒。雖說家家的錢都沒幾個,可也沒覺得錢那么主要。可現(xiàn)在不行了,左鄰右舍的很少來往,有個啥事兒也很少相互照應,人和人之間咋就沒有山里那種感覺了呢?再有,這錢太主要了,早晨起來一睜開眼睛,那就要錢。吃喝拉撒睡,柴米油鹽醬醋茶,孩子上學打針吃藥,哪一樣都離不了錢。你就說我蹬三輪吧,明明好幾天一點兒活沒干,又來個什么治理,硬要去了三十塊錢。哎……”

  “你個畜牲,那是三郎救了你!”劉恩茂猛地下了地,“你知道不?你那一棒下去結果是什么?尤大明死了你能跑得了嗎?三郎認出了你,這么些年在一塊兒了,三郎能不熟悉你嗎?它為什么沒再咬第二口?為什么讓你逃了?那是它不想讓你殺人!”

  劉輝頓時愣在了那兒。

  “走,快跟我去看三郎,再跟人家尤老板說實話。”劉恩茂說完,向著尤家走去。

  劉輝想了想,緊緊跟了上去。

  誰知,尤大明說出了一個不幸的新聞:三郎已經死了。為了劉恩茂的身體,尤大明一向沒有通知他。其實從尤大明送三郎回劉家再返來的那天起,三郎就一向沒精打采,不吃不喝,而且對任何人都不再相信,不許可任何人挨近。一周過后,三郎就死了。死前,三郎面向大青嶺的方向,凄慘地哀嚎著。

  劉恩茂顫抖著到了三郎的墳前,摸著刻有“義犬三郎之墓”的墓碑,“撲通”一聲跪下,眼淚“嘩”的一下淌了下來:“三郎啊,你救了我,又救了劉輝,我們劉家都欠你的情,欠你的債,可這個債我今生今世沒法還了!我知道你恨我,恨我忘恩負義,你雖然救了劉輝,可你卻認為劉輝是圖財害命,你不相信賴何人,不相信人的話,你覺得人最無情無義。可是三郎啊,人在世要面對許多事兒呀,當情義和生存、和責任、和貧窮有了沖突,只能選一個,人有時候是迫不得已這么昧心選擇的。三郎啊,三郎,你知道嗎?你曉暢嗎?你懂嗎?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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