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千金諾》
錢塘江潮水漫過青石堤時,陸信正握著半塊和田玉料在油燈下雕琢。玉屑簌簌落在褪色的藍布衫上,像落了層薄雪。他忽然想起十五年前那個雨夜,故友蘇文遠攥著這塊玉料闖進他家作坊的模樣——那人衣襟浸透血腥氣,卻把玉料捂得嚴嚴實實,仿佛托著剛出膛的嬰孩。
一、血契
蘇文遠咽氣前,枯槁的手指死死扣住陸信腕子。燭火將熄時,陸信看清玉料內側的陰刻:雙鯉銜珠紋,正是西域貢品才有的雕工。窗外傳來追兵鐵蹄聲,他咬牙將玉料裹進娘親留下的襁褓,襁褓里還裹著半枚斷裂的虎符——那是蘇文遠鎮守雁門關時的信物。
二、玉碎
建炎三年的雪格外腥。陸信蜷在逃亡隊伍的牛車角落,懷中襁褓突然滲出黑血。玉料不知何時裂開細紋,滲出的不是玉髓,而是暗紅的血珠。老仆福伯突然撲上來咬住他肩膀,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嗚咽:"快毀了它!這是蘇相爺用邊關三十萬將士的血肉換來的..."
三、守拙
陸信在亂葬崗醒時,懷里只剩半塊帶血的襁褓。他將染血的粗麻布條纏在腕上,繼續雕那塊殘玉。刀尖在"珠"字上頓了頓,突然迸出火星——玉料竟將刃口吞噬,露出內里瑩潤的和田玉芯。遠處傳來金兵的馬嘶,他蘸著臂上血漬,在玉上補完最后一筆。
四、千金諾
紹興十八年春,陸信的棺木抬進蘇宅時,檐角銅鈴無風自鳴。管家捧著那枚耗盡他半生心血的玉佩,發現雙鯉眼窩里嵌著的根本不是珍珠,而是兩粒凝固的血珠。更奇的是,當新任縣令接過玉佩宣讀圣旨時,玉上的血珠突然滾落,在青磚地上凝成"信"字。
如今西湖畫舫間仍流傳著這樣的傳說:月圓之夜若把銅錢擲入湖心,準能聽見玉磬清音。有漁人撈起過刻著雙鯉紋的碎玉,次日便見碎玉自動拼合成完整玉佩,只是那血珠位置,永遠對應著擲錢人的掌紋。